当晚，萧铭又带来新消息：他发现粮草处那一个多时辰的“空档期”里，不仅有陈四出现，偶尔还会有军需官打扮的人进入王主事的帐篷，而这些人，似乎并非每次都是为公事而来。 柳如烟也提到，她留意到送往普通士兵营区的金疮药，颜色和气味与送往将领营区的略有不同，效果似乎也差一些。 苏微雨听着，将信息一一记录在她那本越来越厚的册子上。她不仅记录事件，还开始尝试画出示意图和关系网：粮草处王主事——陈四——废弃皮货仓；王主事——某些军需官；药材质量差异；水源异常…… 灯光下，她指着自己画的简易关系图，对萧铭和柳如烟分析道：“你们看，这些事看似孤立，但都指向后勤。粮草延误、以次充好；药材分等；甚至水源被投污……若并非孤立事件，其目的恐怕不只是贪墨那么简单。”她顿了顿，说出一个更大胆的猜测，“拖延和劣质物资，会削弱我军战斗力，动摇军心。这会不会是……有人故意为之，与前方敌人遥相呼应？” 萧铭倒吸一口凉气：“嫂子，你是说……有内奸？”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：“里应外合，自古有之。苏姑娘分析得有理。” 苏微雨合上册子，神色凝重：“我们现在缺乏最关键的证据，尤其是粮草处的核心账目和那个陈四的确切身份、目的。铭弟，你万不可再冒险，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。柳姑娘，也请继续留意药材流向。我们需更加谨慎，也要等待一个契机。” 隔了一日，苏微雨估摸着萧煜或许能稍得喘息，便炖了一盅温补的汤，带着露珠前往指挥所。她没进去打扰，只是将汤交给了守在外面的亲兵。 正要离开，却遇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萧风。萧风一身风尘，眼带血丝，显然刚执行任务回来。 “风侍卫。”苏微雨微微颔首。 萧风抱拳行礼：“夫人。”他看了一眼亲兵手中的汤盅，低声道，“世子刚歇下，夫人有心了。” 苏微雨轻声问：“前方……情况可有好转？” 萧风言简意赅：“世子运筹，已稳住局势，拓跋烈疑神疑鬼，攻势稍缓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后勤补给，尤其是箭矢和优质药材，仍吃紧。” 苏微雨心中了然，点了点头：“我们知道了，会在后方尽力。”她没有多说什么，但萧风从她平静的眼神中，似乎看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沉稳力量。 苏微雨离开指挥所，没有回自己帐篷，而是转向了织补处。她知道徐大娘这里消息灵通。她一边帮着折叠修补好的衣物，一边似不经意地提起：“徐大娘，近日营中可有什么生面孔？或者，西边那片废弃的皮货仓，最近可有什么动静？” 徐大娘一边飞针走线，一边压低声音：“生面孔倒没太留意，不过这军营里人来人往……至于那皮货仓，老婆子我前个儿倒听人嚼舌根，说好像夜里瞧见过有影儿晃进去，也不知是贼还是啥……” 苏微雨默默记下，心中那个关于“皮货仓”的疑点又加重了一分。 萧铭在粮草处“过于认真”的表现，以及苏微雨暗中记录物资、甚至插手水源问题的事情，终究还是通过李文书等人的渠道，隐隐约约传到了三皇子耳中。 “萧铭？苏微雨？”三皇子在自己的行帐内，听完心腹内侍的汇报，先是一愣，随即嗤笑一声，“一个废物点心，一个妇道人家，能掀起什么风浪？”他抿了一口茶，语气带着惯有的轻蔑，“萧铭不过是去混日子，找点存在感。苏微雨嘛，估计是闲得发慌，学人做什么贤内助，记录些鸡毛蒜皮罢了。” 然而，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。他想起了那日苏微雨在安远侯面前镇定自若的样子，又想起萧铭最近似乎确实不像以前那样总往他这边凑，反而总往粮草堆里钻。 “不过……”三皇子放下茶杯，眼神阴鸷了几分，“苍蝇虽小，总在耳边嗡鸣，也惹人厌烦。告诉王主事和李文书，让他们最近收敛点，账目做得更干净些，那些‘损耗’、‘路途折损’的名目，想周全了再报。至于那个陈四，让他最近少来营地，非必要不要露面。敲打一下下面的人，管好自己的嘴巴。” 他依旧不认为苏微雨和萧铭能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，但一种本能的不安让他选择了谨慎。他不能允许任何意外，影响到他借助林家力量、以及利用眼下局势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计划。 几乎在同一时间，位于后方某城镇一家看似普通的货栈密室内，一场对话也在进行。货栈明面上的东家，实则是林家在此地的代表，一个名叫林文远的中年人，正听着手下从军营那边传回的消息。 “三殿下让我们收敛些？”林文远抚着下巴上的短须，眼中精光闪烁，“看来，那位世子夫人和萧家的小少爷，倒是比我们想的要有点能耐，至少让三殿下感到了不安。” “叔父，那我们是否要暂停与那边的……”下手做了个隐秘的手势，意指与北蛮的暗中联系。 林文远沉吟片刻，摇了摇头：“不必完全暂停，但需更加隐秘。三殿下此人，志大才疏，刚愎自用，并非理想的合作对象。我们林家扶持他，是看中他的身份和陛下的宠爱，但他若自身不济，我们也不能把全部身家押在他身上。” 他站起身，在密室内踱步：“与北蛮那边的联系，是我们林家自己的退路，也是将来拿捏三殿下的筹码，不能断。告诉那边，近期联络减至最低，用第三套暗号和渠道。另外，我们在粮草处的那些人，让他们最近安分守己，该打点的继续打点，但手脚务必干净，所有往来账目，尤其是与陈四那边以及……皮货仓的‘特殊物资’转运记录，全部销毁，不留痕迹。”